茶壶鸦

拉普兰德右位only【。】

【莫萨】蓝鸢尾(1)

谢谢您们呀

好像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挠头

……会继续断断续续写一些东西哇,虽然写不好【挠头


*切尔诺贝利+爱丽丝,是很迷的梗


血从颈部流出来。

当他叫喊着将小刀挥舞向自己的脖颈的时候,他未曾想过婴儿般的哭喊是否会经由颈动脉喷涌的血流而出,他的伤口是不是会唱歌,还是会哭叫。盘子里的软面包还涂着奶油,被掰碎了像被狠狠碾过硅胶,或许是垃圾桶里充气娃娃的残余。奶油涂在嘴唇上,被硬塞进鲜红嘴唇的污浊液体一般溢出来。他倒在地上,房间整个横过来。那是个看起来像被洗劫一空的房间,后来居住的人添置了一些简陋的生活必需品。一个罐头翻倒在地上,像翻倒在地上的人一样,干扁地向外漏出食物(血液)。嘶哑的嘴唇微微张合,像是落入野兽口中的小鸟翅膀最后挥动几下,羽毛在空气里颤抖。

墙壁的搁板上还摆着几个食物罐子,在这个奇特的时刻,萨列里眼中最后的事物是黑色字母的罐头商标,然后四周暗下去,暗下去,像电影准备放映,也像剧终拉下幕布。

像是所有以死亡终结的剧目般沉重,也不像剧目般轻盈,它会一次次再度上演,在观众的掌声中死去的角色高举双手谢幕,死亡是不真实的。可为什么现实如此沉重,它不能重来一次却可以重蹈覆辙地沉重。在白俄罗斯的土地上沉沉压在人们背上的辐射云,他想他死的时候也没能感受到轻盈,没有天国,只是沉沉地拖在地上。

 

 

只是梦罢了。他听见有声音这么说。如此安宁、平静,沧桑地抚慰他的心灵,花瓣般枯萎的嘴唇亲吻他的伤口。他想多睡一会儿,疲惫塞入所有孔隙的余生里,这安宁太难有。像嗑了药,彩色的小药片挣扎着灌入喉咙,谁会不喜欢呢?所有烦恼都远去了。

他睁开眼,声音远去了,他躺在一片树下的草地上,周围的草都沾着雨水,只有他身处的一片干燥得舒适。一只猫的笑脸渐渐消失在顶头的树枝上,他眨了眨眼,第一个念头是猫怎么会只有头?第二个是猫怎么会笑?他努力想了想他见过的猫里面有没有会笑的。他只是想起了他的房子,黑色扭缠的血块般哽在喉头,在他的印象里总是层层几欲坍塌的垃圾废墟之下是他一方阁楼般的居所,凸出的木条和铁架像网,一层一层把他网在下面,他就只记得灰尘在黑暗里是什么样子,时间都放慢了,光线和灰烬都挪不动步子,更别提他这个老人了,脚下缠了海草,一寸一寸地在灰色里挪。可这是挺奇怪的,时间在这里应该是变快了,孩子们问母亲,我会死吗?他们的头发都掉光了,他们不在草地里玩耍,可大人们还在农田里收获。没有猫了,没有狗了,都被猎枪打死用卡车拖走了,他听说猫从满满的卡车顶上掉下来。他脑子里总有个士兵,站在满满的卡车旁,那士兵看他,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孩子,抱着枪,眼睛里没有泪水了,更谈不上光。邻居们窃窃私语,议论他这个老头子,议论外来者,可他是俄罗斯人啊,伟大的苏联国土上不都是兄弟吗?不,他骨子里怀疑这些宏大的东西,这是个一切都模糊的境地,怀疑落不到实处就越来越重,没有方向。他是个固执的老头子,可那些理想太光明了,有时候容不得人不景仰。

他住的房子只是个普通的房子,没有在垃圾堆掩埋下,只是有时候心里的印象总是和现实对不上号的。那座房子好好的,在切尔诺贝利。

他试图起身,和平时一样滞重,可他低头时手上的皱纹却没有了,萨列里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身躯,它看起来太年轻了,他的那套衣服也是年轻时的衣服,名贵又整饬,他现在都不穿了。

他在哪儿?

萨列里环顾四周,思考现实中存不存在这样一片森林,巨大的蘑菇和树一样高,卷曲的藤顺着树去探月光。他面前的岔路有个路牌,他现在不眯起眼睛也能看得清了,他仔细辨认,向左的牌子字迹已经磨损得模糊不清了,还有刀刻的痕迹,向右的牌子写着“疯帽子”。

他的脑子还在雾里,比天上明亮的月亮差远了,他模模糊糊决定跟着看得清名字的牌子走。至少还有个名字,至少还有个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安东尼奥·萨列里是谁了。那么疯帽子会是谁?

 

 

疯帽子会是谁。

他看见那顶帽子下的金发时就该想到了。

 

 

*********

 

破烂的风车站在那儿像个衰老的姑娘。萨列里走过湿漉漉的草地时,白桌布的长餐桌旁没有客人,茶壶盖离了瓷壶翻在一旁,散落的方糖部分还在盘子里,茶匙插在糖罐里。咬过糕点上的淡奶油在盘子里乱七八糟地涂抹,叉子闲在插花下残留半点奶油在尖端。风车转动了些许,它现在像个咳嗽的老头了。萨列里想找一面镜子,看一看他的模样,半朽衰老歪斜的,裂开的土地粘在他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扒不下来了。本来也不是面具,可他总觉得不是他的脸。辐射区的人们老得很快,可萨列里来的时候就已经很老了。

他推开那扇餐桌后的门。

木质酒杯翻倒在桌子上,酒瓶子的商标七歪八扭地粘在墙上。乐谱罕见地齐整叠成一摞,压着个景观球镇纸,萨列里很想知道是不是会下雪那一种,还是飘亮片那一种。两种都很漂亮,很漂亮。赌博的骰子就贴着乐谱,旁边的纹章不知道他赢了那一个贵族,他想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一点没变。酒瓶塞在桌脚,散开成一朵零落快凋谢的花。还是一点没变,他抬起头就能看见了,看见他——

那一头金发在窗外的原野前缓缓转过来,他现在有一顶华丽的帽子,大根的羽毛装饰别在帽檐。

“大师,好久不见了,您还是一点没变。”莫扎特笑了。

萨列里揪紧了领花,想伸手摸摸脸是不是真的一点皱纹都没有了。他暗自懊悔没有早一点这么做。瞥到桌子上放一面镜子,想找机会看上一看。

“您不该……这么早来这里。”莫扎特看起来几乎有一点忧伤了,萨列里最看不得他这样,像光黯了几分,也像根本没暗,只是在颤抖,沾了水的虫翅在颤抖,玫瑰哭了。不早了,萨列里在心里说,一点也不早,我都那么老了,老得头拖拽在地上自己就起不来。我怕我见到您时都走不动路了,还要您迎接我。我都不知道心头该装呈什么来见您啊。

“所以您得回去,我帮您回去。”莫扎特半握紧了拳头。“三月兔和睡鼠就要来了,我们会一起商量的。”

萨列里没有说话。玫瑰的露水滴在他的心上。回去?还能回去哪里?

“可我为什么要回去。”他喃喃自语。莫扎特听见了眼睛闪烁几分,眼旁的金箔也暗下来,像竖起翅膀的蝴蝶,隐在帽檐阴影下。

“您知道,您知道为什么要回去。”他抬起头来冲着他笑,萨列里瑟缩一下,像被一瞬间照进来的滚烫夕阳伸手触碰脸颊。他是个老人了,经过那么久的年月早已不习惯这样的温度了,眼泪和痛苦都麻木而深切,历久弥新地烙在血管里如春日化冻的河水冲撞。俄罗斯背着苦难而生,俄罗斯是灰色的,只有雪发亮得像珍宝。莫扎特一束星辰就能把这些苦难烧没了似的,连灰烬都没剩下,就能在废墟上跳起舞来。可您怎么做到,怎么做到,一个人能承担这样的重负吗,加倍的欣喜与加倍的苦难都劈开头颅。那是神赋予的暴力。我又怎么做到站在您身旁爱您。

莫扎特轻轻唱起歌谣,和着衰老风车轻柔的吱嘎声,夕阳下的影子都延长几分,跳起舞来。

 

 

“要打倒红皇后和她的龙。”睡鼠说,挥舞他细小的佩剑,“爱丽丝都要这样做。”

“是啊。”三月兔表示赞同,手里的茶水溅出来。

“当然,有时候猫头鹰是面包师的女儿。”莫扎特说,向萨列里举起了茶杯,后者困惑地看着他,不断往茶杯里加方糖。“柴郡猫又缺席了,我们的会议从红皇后把我们的时间停止后就没有进展。”

“很快就会有了。”睡鼠说。

“是啊。”三月兔赞同。

“因为爱丽丝来了。”莫扎特转头看萨列里,“我的好大师,您来了。”

时间静止了?萨列里盯着最后一粒方糖滑入红茶,又往里倒牛奶。茶匙在茶杯里搅拌,温润又暖和的色彩呈现出来,萨列里满意地叹一口起,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他开始安心了,他见到了这么久未曾见到的故友(他每天都去他的坟前祭拜呢),他只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多看看他金色的发尾。他迷茫地看衰老的风车,锈蚀的风车发黑,骨架到边缘扭曲散开,像一副不愿直视的面孔般歪扭。只有荒草像耀武扬威的稻草人根根直立,参差地耸立着讪笑。时间停止之处该是虚无吗,还是永恒不会复兴的衰败?

可您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我又怎么能?萨列里看着他,温和的疑问覆在褐色的眼睛里。莫扎特吻一下他的额头。

“我需要您,于是您来了,”仿佛看出他的疑问,“这是唯独您能做到的事。”

萨列里脸红了,他们从前可从没这般亲昵。

“啊,大师,是我太冒失了吗?”

“不……不,这很好。”萨列里小声回答。

远处传来一阵狗吠,针线大脑的稻草人士兵牵着嗅闻地面的纸牌狗。他们头顶的针露出稻草表面,狰狞地攀爬在脑颅上,纸牌狗喘着气,流下的唾液洇湿嘴边的纸牌,尖牙连根拔起草叶,翻起的泥土带起碎屑又坍塌下去,在破落的坑洞旁堆砌小小的城堡。蚂蚁爬出地表整饬地游行,双颚对着稻草人士兵们审慎地挥动几分,又低下头去。

“他们是来找您的。”莫扎特说着抓起萨列里的手,“准备好了吗,萨列里大师,我们要开始旅行了。”他说着举起了手杖,几只帽子旋转着飞了过来。“旅行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坐帽子。不过,在此之前,请您咬一口这个。”他拿起一块浅蓝色奶油的蛋糕,显得相当认真,“只是一口,不可以多,不可以少。之后,请扶好羽毛。”

萨列里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冲着蛋糕咬了一口。蛋糕上是不是还写着“eat me”?会有蛋糕希望自己被吃吗,萨列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视线里的餐桌急速生长起来,到最后桌子腿都成了合抱不过来的大树。睡鼠和三月兔都看不见了,只看见三月兔毛绒绒的腿伸在桌子底下,沾着泥土的白色毛发很粗。他看着深色的木纹,用手触摸上去,倒没有多惊奇。毕竟莫扎特在这里,什么都不会太惊奇不是吗?

“扶好羽毛,萨列里!”莫扎特叫道。

萨列里看了看同他一样缩小的莫扎特,点点头,走到帽檐上,扶好了羽毛。

帽子飞了起来,三月兔和睡鼠向他们挥舞手绢。他们一路飞过原野,巨大的蘑菇林。萨列里向后看越来越小的追兵,纸牌狗嗅闻着地面靠近他们的茶会,三月兔和睡鼠还望着他们的方向。萨列里扶好羽毛,脑子里默念一遍莫扎特叮嘱他的话,透过缝隙看下落的夕阳。流淌的火光点着大片的原野和蘑菇林,像要向地面流淌金色的岩浆。萨列里觉得末日真壮丽,像切尔诺贝利点燃的火。那不是普通的火,泛着金属色,死亡是美丽的,淌过地面的金色岩浆会洗净一切的,死亡与净化,他能否触到另一个世界的门?一个人类从未到达过的世界。他说不清是乌托邦还是同一片湖,又好像两者都不是,只是一片温和的金光,剩余没有什么存在。

“末日真美,不是吗?萨列里。”

褐色的瞳孔睁大稍许,萨列里快以为他会读心了。但萨列里只是轻轻说了声“嗯”,和莫扎特看同一片幕落的太阳,一瞬间他以为他们在看同一幕戏,深红色的幕布后,纸板做的太阳落下去,浇满纸浆做的山脉。

“您一定想不到我在这里做了牧人,每天的工作是牧帽子。”莫扎特说。“高礼帽彬彬有礼,三角帽很凶,可也能把它们驯得像牧羊犬。女士小圆帽是温柔的淑女,草帽总是快乐,有阳光的味道,只是嗓门太大。贝雷帽想当侦探,花格帽想要新纱裙。”

“这……很神奇。”和您生前一般。

“啊,我们到了。”不知飞行了多久,蘑菇林和草原都远远甩在后面,他们来到一片光秃秃的土地。高耸的针叶林肃穆地生长在这里,巨型黑蜘蛛的巢穴隐没在森林中。会吃人的尖刺植物藏在地面下,趁人不备就会倏忽刺出地面,将人缠住拖走。“请小心一点。”莫扎特说。他们来到一处悬崖边上,头顶的月亮悬挂在松叶林上方。“您来的今天是月圆呢。”他看着萨列里,眼睛里是月亮清冷的光辉。他指着月亮唤萨列里,手指尖端都是月亮寒冷的气味。“您看,月亮上有龙的影子。”

“月亮是红龙的巢穴,”萨列里说,“它白天在太阳里,怒火让太阳的八只手脚如带刺的鞭子向大地挥舞,晚上在月亮里睡觉。它睡眠时的呼吸如寒霜,月亮表面都布上白霜。”

“是的,没错。”莫扎特引着萨列里到悬崖边上来,“您看下面。”一片灰色的城镇像蚁穴一样,它们的窗口密集地凿在岩壁上,随着岩壁的凹凸像一张张扭曲的脸朝着不同的方向呐喊着拧扭,惹人窒息的厚重岩石只有小小的窗口供人喘息。大片绵延的灰色城镇像被炉灰厚厚地涂抹了一层。天上都往下飘落煤灰,人们的脸都是灰暗的色彩却充满信仰,他们朝着天空看一眼飘落煤灰中心的太阳就低下布满炉灰的头往家里赶。他们炉灰涂抹的蚁穴,集体公寓。

“他们是炉灰人。只要爱丽丝打败了红心皇后和她的龙,他们的大门就敞开了。”

 

门那边是自由吗?”萨列里沉默良久,盯着不断飘扬到地面的炉灰,像下雪。人们在泥泞的、车轮划出丛丛沟壑的地面上行走。

莫扎特眨眨眼睛,看他。

 

不,未来不会到来。门那边只是一个二手时代。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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